我怀着崇敬的心情读完了长篇纪实文学《追光者———郇华民与十所学校》（以下简称《追光者》）。我知道郇华民先生是连云港市革命教育的先行者与奠基人，曾创办过苏北鲁南海属地区十所学校，几乎覆盖了小学、中学、大专院校等国民教育基本序列。接到装帧精美的《追光者》一看，作者是两位：第一位王成章，我熟识，他是报告文学名家，有《抗日山———一个民族的魂魄》《国家责任》和《先生方敬》“家国三部曲”及《以身殉志》《去留肝胆》《风雨同舟》等十余部作品行世；第二位韦庆英，我不熟，看“作者简介”知道是诗人，有诗集《掌纹》等出版。两位作家都曾获得诸多文学奖项，联袂著书，应为璧合之美。

       首先要说的是，纪实文学《追光者》用近47万字的篇幅，全面展示了革命教育家郇华民先生一生从追光到播光、从开拓到奉献的不平凡业绩和赤心向党、师表八荒的崇高情怀。郇家本是海属地区世家，祖父与父亲“两代贡生，安居乡里，宅心仁厚”，家学深笃，田产丰饶。郇父恺元曾于1905年创办“文昭学堂”，后改为南榴镇第三国民小学，门前对联为：“风气本难开但凭热心一片立成小学名教自有乐愿得广厦千间招聚英才”，足见其开一代学风、惠天下众生的高远抱负。郇华民先生到海州崇真中学求学之后，继承父亲遗志，变卖家中田产，于1927年创办刘湾小学，1928年复办郇圩小学，并同时为农民开办夜校，上“灯书课”。先生曾于1926年加入国民党，次年“四一二”后认清蒋介石叛变革命的反动本质，决绝退出国民党，并于1928年秋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海属地区革命先驱李超时“东海特支”发展的第一批党员，并担任郇圩支部宣传委员。自那以后，郇华民先生一生赤心向党，信念坚定，历经波折终不悔，红烛燃尽留长歌。

       《追光者》全书十七章，深入具体地叙写了郇华民先生从追求革命曙光到传播革命之光的心路历程。他少年有志，上下求索，将追求真理的匆匆步履写在大地上，在郇圩小学点燃革命的星星之火，在中寨小学秘辟苏鲁交通线，在沭宿海以“抗中”与延安“抗大”遥相呼应，引领沭海中学在抗日烽火中淬炼，在“游击”中葆有滨海中学有序学教，将滨南中学融入革命老区沂蒙怀抱，并于解放战争后期受谷牧同志委托接管和重建海州师范学校，为新中国培养和储备了大批青年才俊。他所倡导的“敬业乐群、师表八荒”教育理念，遂永久成为海州师范———如今的连云港市高等师范专科学校“校训”。新中国成立初期，郇华民先生作为忠诚的革命教育家，以极高的政治觉悟处理个人生活与集体事业的关系，“党叫干啥就干啥”，受命新拓高等教育事业，又创办新海连市医学专科学校和水产专科学校两所大专院校。自刘湾小学历数，先生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直至离休，与郇圩小学、中寨小学、沭海宿“抗中”、沭海中学、滨海中学、滨南中学、东海师范学校—海州师范学校—连云港高等师范专科学校、新海连市医学专科学校和新海连市水产专科学校等十所学校结下不解之缘：作为这些学校的开创者兼主要负责人，他倾家纾难，勇于担当，筚路蓝缕，宵衣旰食，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为苏北鲁南海属地区的革命教育事业无私奉献了一生；他的崇高品格与精神情怀也成为“敬业乐群、师表八荒”的最真与最佳诠释和写照。

       其次要说的是，《追光者》全书史料翔实，以景语写情语，诗意盎然，是一部优秀的纪实文学作品。王成章与韦庆英联袂执笔《追光者》，是纪实文学创作的上佳组合。这一方面是王成章在报告文学创作领域经验丰富，运思鸿篇巨制得心应手，尤善处理文献史料；另一方面是韦庆英擅长诗笔，文字轻灵，不使语感粘滞涩重，可让作品真正成为一部当代“教育诗”。实际上，王成章不仅在报告文学方面著述甚丰，在小说和诗歌领域也卓有建树；与韦庆英合作，可谓心有灵犀，珠联璧合。

       纪实文学属非虚构文本，首先要看的便是作者史实考据的功夫。相信任何读者读罢《追光者》都会得出这样的判断：该书已经做到了宏观史实无疑义，基本事实有佐证，关键细节有依据，重要话语有出处。两位作家本着对郇华民先生毕生革命行状的真实高度负责的态度，披览了海量文献资料，相互印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融会贯通，力求还原历史真实与人物原貌。书中涉及的史料既有郇华民先生本人的回忆笔记，又有大量县域文史资料支撑，如《连云港史志》《江苏省委最近工作报告》《中共东海县地方史》《中共郯城党史大事记》《海州区教育志》以及村史《刘湾》《海氛传》等；还有众多个人著述与文章，如《人生长恨水长东》《回首今生终不悔》《祖父百年》《纪念郇华民校长》《滨海中学记事》《精心育人的郇华民老校长》《挥泪怀念郇校长》《人间自有真情在———回忆老校长郇华民对我的教诲》等。必须高度评价的是，两位作家采访了大量郇华民先生长期生活和工作在一起的亲人、同事和朋友。作为历史事件的当事人，他们的文字和口述都被实录下来，不仅为全书的质实添彩，本身也成为珍贵的历史资料。尤为难能可贵的是，朱崇芹女士以及杨纯、梁如仁、董欣宾、杨玉生、叶志俊、李铁民、钟辉、冒自强、袁宗望、张学贤、刘凤锦、周晓江、张运生、王品玉、叶莽、陈振伦、郇耀中、郇晓峰和江尧禹等，他们或者是郇华民先生的亲人，或者是领导，或者是战友，或者是同事，或者是同学，或者是学生，或者是校友，或者是朋友，或者是乡党———其中很多人我都认识；他们以亲历者身份见证了郇华民先生不平凡的一生，是如何体现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深厚的革命情怀和崇高精神的，从而使全书史料翔实可信。

       再看《追光者》的诗意文风。王成章和韦庆英的文字，通篇洋溢着宏大叙事与诗意笔墨相结合的文采。如第三章《大地的步履》开篇，两位作家写郇华民先生对革命理想的执着追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些种子，一旦落地，必定是岁岁葳蕤；一些思想，一旦深入人心，也必定蓬勃不灭……”再看第八章《战时游击学校———滨海中学》中两位作家的抒情性入笔：“一只鹰在鲁南绵延的丘陵上空翱翔！/鹰眼的瞳孔很大，能够让进入眼睛的光线产生的衍射达到最小的程度，因此目力遥远而准确。鹰的脚爪强而有力，而鹰的翅膀一旦展开，天空便成了一曲任其拍打的乐章。/鹰在飞，一只苍鹰带着一群雏鹰在飞！/鹰是力量、勇敢、朝气蓬勃的象征！”这是两位作家对郇华民革命教育行状的诗意书写，也是对校歌《滨中颂》的形象阐释。当看到第十六章《站在高山大海之间》时，读到年迈的郇华民先生与“忘年交”———著名画家董欣宾“笔谈”的文字时，读者无法不再次为这样的抒情笔墨震撼：“一只鹰老了，倦了，它展开翅膀在大海的上空滑翔。/然而就是那滑翔的姿态，依然是鹰的雄姿！/鹰啊！睁着一双环眼，一瞥便是一道闪电，万里苍穹之中，它永是极速的精灵！”相信在两位作家心目中，郇华民先生一直是一只革命的、奋进的、勇于搏击长空的雄鹰形象。

       雄鹰不止搏击，也有情怀，那是雄鹰的情怀，革命的情怀，高尚的情怀。《追光者》中写到郇华民先生的革命伴侣朱崇芹女士，写到她无悔的青春、奋进的精神和理解、支持与深爱郇华民先生的纯洁恋情；也写到家世与时代双重背景给郇华民先生与朱崇芹女士的爱情构成的考验。当读到时任新海连市委书记梁如仁同志主持公道、批准他们成婚的章节时，看到一对有情人历经波折终于8月18日领证，看到作家以充满深情的文字写到流星划过夜空的诗情画意时，我们不仅为全书主人公的幸福美满欣慰，也为两位作家的抒情笔墨而感动。那样的文字，当得起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过的至理名言：“一切景语皆情语”。

       最后要说的是，两位作家用《追光者》这样一部厚重的纪实文学作为对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的献礼，是对郇华民先生革命生涯与教育业迹的隆重礼敬和最好纪念。事实上关于郇华民先生革命教育事迹的著作，2007年底我曾受赠一部《春风化雨———郇华民传》，为故乡文联副主席沈涛先生所著，是献给郇华民先生诞辰100周年的传记文学。沈涛先生是影视剧作家，为人严谨，待人真诚，有影视剧作品《罪与罚》等存世。我为《春风化雨———郇华民传》写过长篇评论，从传播学角度阐释了各个维度的价值蕴涵，表达了对郇华民先生的崇仰和对沈涛先生的敬重。如今捧读汤泠泠同志的赠书，更加深切地感受到郇华民先生为革命教育事业所作的拓荒与奉献，是如何被故乡铭记、发扬和光大；也为王成章、韦庆英两位作家为当代文坛贡献了一部厚重的纪实文学作品而欣慰。

       （作者系中国计量大学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