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

AIGUO

为民

WEIMIN

崇德

CHONGDE

尚艺

SHANGYI

原创作品

您现在的位置:
首页
/
/
/
行吟在世界两侧 ——徐凝诗歌谈片

行吟在世界两侧 ——徐凝诗歌谈片

  • 分类:文学评论
  • 作者:李惊涛
  • 来源:
  • 发布时间:2021-02-23 17:29
  • 访问量:

【概要描述】

行吟在世界两侧 ——徐凝诗歌谈片

【概要描述】

  • 分类:文学评论
  • 作者:李惊涛
  • 来源:
  • 发布时间:2021-02-23 17:29
  • 访问量:
详情

 徐凝能够行吟在世界两侧,城市和乡村,缘于它们呈现的共时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诗人在话语旨归或情感向度上无所偏倚。徐凝对于“季节”、“流水”、“源远流长的雪”以及“炊烟深处的家”这样一些与自然伴生的事物与意象,总是饱含深情,体察幽微,极力吟咏;而对于城市,诗人则显得迟疑、忧虑,感到“无法约定”。这种心态,这样的理念,为我们开启诗人的心灵世界提供了一把钥匙。

 

 城市篇:疑惧,放弃约定;伤感,往事无痕

 让我们从《离开村庄》介入。在诗人笔下,妻子勤勉,早餐芳香,女儿宁馨,村庄安详,鸡、兔、蝉蜕、丝瓜、小葱、豆角、豆花、空心菜与葡萄架等物象,呈示了丰富的信息,描绘了“我们清甜的幸福”。但是,“我”为什么依然要“离开村庄”,“到二十里外的小城去”?作为喻体,“一只蚂蚁要爬出洞穴到外面拖回一粒米”,为我们在温馨图景之外,在乡村与城市的对比中,揭示了残酷的生存法则,这种法则的自明性触及了生活羞羞答答的真相。因此,对于“一朵朵豆花打开的世界”,诗人吟哦的姿式,也只能是一步三回首,最终留下背影了。这是《离开村庄》中隐含的令人伤感的太极图式,是徐凝对于田园生活的挽歌。但问题并没有就此止步。

 背对乡村的诗人进入城市,情况又怎样呢?《坠落》告诉我们,城市差不多像一锅沸腾的水,人们“得意洋洋就像/一条自由的鱼或者一滴滚烫的水”。一条鱼能够在沸水中“自由”多久?这不由你不坠入噩梦;而醒来后,又无非作为“一滴滚烫的水”,加剧城市的沸腾。这是诗人面对城市的一种基本心态。《街灯亮了》映照的是一种后现代的精神恍惚:内心芜杂悲伤,心灵无所适从,约会令人疑惧,守望充满未知。城市喧哗与骚动的“橘红色的夜生活”,在诗人眼里开始显现出艾略特式的“荒凉”;深层的忧惧不是源自道德层面,而是出于对自我与世界关系“无从把握”的恐惧,最终只有“放弃了约定”。有意味的是,在诗人看来,这种退守不是妥协,而是另一种坚持:“今夜,点一盏灯亮到心里/坚固无比的光芒将照耀一生”。

 灯,是徐凝喜欢使用的一种意象,因为它带来光与影、明与暗,带来呈示与藏匿、揭示谎言与真相。《碎裂》也利用了灯的意象,只不过那是一只由熄灭而破碎的灯泡。友人旅途过境,小憩家中,随手将“昨天夜里我换下的”废灯泡扔出西窗,“然后站在自己的影子上开始说话”,内容无非是人生旅途中的“草原,羊群,面容黝黑的女人”。诗人写到这里,妙手天成的喻体连结起来了:友人的叙述成了“路上那一地碎片”;破碎的人生与破碎的灯泡“在夜色里将串起怎样的光芒”?穿越暗示,作品不露声色地完成了对于生活的象征。诚然,人在旅途,破碎和遗弃似乎随处可见,但徐凝对于生活的辩证感悟还表现在:安宁幸福的生活,同样令人“放心不下/无论我们身在哪里/总会有东西碰痛我们的脚后跟。”(《瓷》)谨慎地透露了诗人这一心迹:对于迁徙中的人生来说,必须悉心呵护某些易碎品,它们才能在相应的位置上放出光泽,使“日子看起来依然光滑而美丽”。《碎裂》和《瓷》,也许可以视作一组相辅相成的作品,只是我们难以肯定,它们在诗人作品的空间中,处在乡村还是城市一隅。也许,这种感悟生活的篇什,可以覆盖我们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侧。

 《往事》,是徐凝在城市向度上体悟人生的重要作品,写得十分沉着,对城市人群感物伤怀的现象,完成了一次富有新质的形而上观照。诗人把忧伤的都市情绪情节化,一层层揭示了生活的况味,次第表现了人与物互动感应的螺旋过程。往事附着在城市的街角,以广告牌与悬铃木为载体,“就像一枚沉入湖心的石子”,只待被记忆打捞。人流车流涌过,影子从左到右,只要悬铃木活着,忧伤便原地不动;由于广告牌还在,往事便不大不小。这种睹物、思人、怀事、伤情的地老天荒的对应关系,还只是作品的第一层面。诗人深层的忧虑在于假定的第二层:如果“人是”而“物非”,载体被拆除、砍伐而消失了,“我的往事,生长在这座城市街角的/全部忧伤,会走向哪里”?再往纵深思虑,第三个层面的假定性也就呼之欲出:“物非”之后连人也“非”了——我“从此离开了这里”——往事或许再也“溅不起一丁点的水花”。应该承认,面对变迁中的城市以及茫然随波逐流的人群,这些假定性几乎都可以替换为肯定性。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栖居于城市的现代人,会失忆,失语,失去灵魂,失去精神家园,会发出“我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的“现代天问”。

 

 乡村篇:放歌,膜拜厚土;沉吟,省察自然

 城市不是先验的产物,而是一个不断向自身生成的过程。我们的乡村在不断城镇化,我们的城镇在不断城市化,乡村理所当然地成为城市的前身。什么时候我们能够知会荣格所说的,“发展既可遵循行进的、向前的方向进行,亦可遵循回归的、向后的方向进行。行进意味着意识自我使环境的现实与整个心灵的种种需要和谐一致。”[1]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对于工业与后工业文明的载体——盛满了欲望的城市,诗人总是要以质疑的心态发出丝丝缕缕的叩问,尽管叩问的声音可能会很快淹没在城市的喧嚣中。虽然喧嚣声中的工业及后工业文明,须臾也不曾停止过城市的扩张,但是,容纳了越来越多寄生者的城市,却越来越难以承载人们不安的灵魂。因为他们难以剥脱的根系,乃至精神家园,仍然在城市的前身乡村,大而言之,在平原、森林、湖泊、海洋,在大自然。而这样广褒的审美空间,正是徐凝诗歌揖别“无法约定”状态,可以自由舒展歌喉的领域。

 乡村与自然,使徐凝的诗歌姿式,时或由行吟变为放歌。巡礼式的《春天在某一个时刻开始飞翔》是明显表征。诗人以欢欣、奔放的心情,春潮带雨,直抒胸臆,不惮一泻千里,歌咏和礼赞化育生命、复苏万物、人与自然和谐共荣的春天,可见居于世界一侧的乡村自然,是徐凝最深邃的情感归宿与最重要的精神家园。有意思的是,我们发现,有一条季节轮回的时间脉络,穿行在徐凝对于人和自然的关系、特别是对自然物象的思索中。

 让我们沿着霍金所界定的时间箭头,进入《初春》。在这首父与子黎明田野施肥的作品中,涵容着一种农民对于土地挥之不去的膜拜情结:“沉默着面对土地/薄雾正笼罩着大地的光芒”;而初春三月的《乡村的傍晚》,则以祖先的居所(坟茔)与二叔的新居等意象构建,来思索血缘根脉、生命繁衍与生死、时光等历史与哲学范畴;《黑夜》用“深广的星空,巨大的沉默”、“越过栅栏的马群,在月光下/转身而去”、低首焦灼回忆的人等意象组合,构成某种宗教意蕴的象征。这种宗教意蕴似有若无地弥散着,渐次退行淡化为诗人对于大地及自然生命的敬畏,对于人类行为的反躬自省,渗进诗人抒写自然事物的其他作品中。《草》中“野火烧不尽”的“春天的草”,“长成我们沉默而朴实的乡亲”,拯救饥饿,燃亮阴影,让我们踏着“远走天涯  或者回归故乡”;令诗人心情复杂的是,对于“渺小地活着”的草启示的“一些道理”,我们却知之不多。《迎春花》传达了诗人同样的思绪,“突然开放”的迎春花将“我”击倒,让我复苏,愧疚难奈:“生命的繁衍和存在,足以让我低下了头/我的脚下,土地原来这样的卑贱和伟大”。《准备》,是这一脉作品中气魄宏大的佳作,富有创意地抒写了人类与劳动和土地的关系:“在一场丰收到来之前,先轻轻打开村庄/那面晒场,铺就一张大地的婚床”,“季节,在我们身后已经准备好一场盛宴”,“大地婚床”与“季节盛宴”的意象,丰美壮阔,接通了远古神话中的酒神精神;“苍穹之下,风把我们的目光和气息四处传播/汗水再一次把庄稼的芬芳抬高/土地,让我们集体弯下了腰,顶礼膜拜”,这不是诸神在狂欢,而是人类自身在仰俯之间,使神圣的劳动得到礼赞、被膜拜的大地收获颂歌。难能的是诗人叙事笔触虽然宏大,细微之处的表现,却能曲尽其妙:铺就“大地婚床”,晒场要“轻轻打开”;庄稼的芬芳,是被汗水“抬高”,表征的是诗人在铺展意象时既能揆度世情事理、又能超越寻常思维的秉赋。

 当然,面对乡村、土地与自然,匍匐在地是一种姿态,闻鸡起舞也是一种姿态。徐凝让诗歌取向中膜拜自然的情绪,及时止步于斯宾诺莎的泛神论,而将探幽入微的诗歌直觉投注于生生不已的自然生命。暮春时节的《槐花》,令人闻香驻足。诗人这样写嗅觉:“忽然被一阵香拽住了衣襟,停下来/春天正用一双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摁住了我的双肩”;赏花必须转换到视觉,但“夜色里,我看不清”,立即由视觉转换到想象:“那一粒粒乳白色的精灵”,再转换到听觉,“它们在齐声轻轻歌唱:‘啊——’”诗人听懂了自然物的心声,读懂了它们的心事,在通感的几度巧妙转换中,花的芬芳转而成为歌声,让我们聆听到了诗人心灵与自然生命的和谐共振。

 在将夏季的行吟留给世界的另一侧——沸腾的城市以后,诗人以《大雁的影子落到地上》、《冬天》等篇什,带我们临秋入冬。这些作品与《春天在某一个时刻开始飞翔》不同,它们冷静,内敛,不再是行云流水式的歌咏,而是语感节制的沉吟;貌似给自然界写景绘形,实际上是以细腻别致的感觉,表达诗人对自然万象与生命律动的体察、感觉和认知;价值取向上虽然多元,却略带伤感。唯有《源远流长的雪》,令人联想起白石老人的“蛙声十里出山泉”,将雪与人、与植被的亲情关系,写得委婉温馨,意趣深远。

 将冬季作为角度,我特别看重诗人的《内心》。徐凝在短短的三段十行诗句中,让意象完成了两次妙手天成的转换。“母亲在寒风里搬动一棵一棵白菜/她的内心被包卷得很紧/很难让人觉察到她所隐藏的疼痛和期望”。母亲与白菜的关系,是主体和喻体之间的关系。这里的“她”,你可以认为是在说母亲,也可以认为在说白菜;不着痕迹的一个字,使主体和喻体之间发生了微妙的转换;而“包卷得很紧”作为联结话语,更是将寒风中母亲与白菜的形与神,完成了天衣无缝的对接。中间四句写实,母亲搬动白菜的辛苦,是诗人为第二次转换蓄势。既然母亲像白菜,而母亲这种称谓指向的关系对象,只有孩子;那么,孩子又像什么?“我多么像一条漂游在外的小虫子/早已从母亲一层一层的包卷中钻出/但我知道她所隐藏的深处,是雪一样的洁白和清凉”。这真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比喻!其令人感喟之处,不在于虫子与白菜、母亲与孩子各自构成的寻常关系,而在于这第二次明喻,使虫子与白菜、母亲与孩子的关系彼此取得了完全的同一性!我们都脱胎于母亲,我们都知道母子关系是一自然和自明的关系;在徐凝之前,也许很少有人去想象,作为人之子,我们与母亲的关系竟似虫子与白菜的关系。我们甚至对虫子与白菜的关系表示出某种程度的厌恶,因为这种关系里有一种伤害存在着。但是,且慢,难道不正是我们,在啜足了母亲体内的营养汁液后,用一次疼痛的伤害离开了母体?而更加令人难堪的,还在于虫子在漂游出白菜以后,尚且知道白菜的深处“是雪一样的洁白和清凉”,而我们对母亲,由于“她的内心被包卷得很紧/很难让人觉察到她所隐藏的疼痛和期望”,这便使我们对自己“从母亲一层一层的包卷中钻出”所造成的母体疼痛,几近无知。我们要感谢徐凝,感谢他像剃刀一样准确地解耦、令人信服地阐明了我们与母亲的关系是虫子与白菜的关系。读《内心》,任何人的审美体验都是疼痛的,残酷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内心》的意象空间是温情的,善良的。这样微妙的角度与体验,这种令人击节的意象转换,犹如水消失于水中一般浑然天成,这就是徐凝的《内心》。

 徐凝属“70后”,出生于我的故乡苏北农村,读过商校,现在是自由职业者,以行吟的姿态进入诗坛,在各级报刊发过不少诗歌。由此,我也只能浅说诗人漫说诗。徐凝的诗歌,懂得自然物象与主观表现的幽微契合,善于使用通感转换,能够把握象征与暗示,意象组合与世事情理不相揆违,审美视界较为开阔。诗人作品上升的空间上,可以注意在审美旨归二度空间的开拓以及意象体系中历史与文化蕴含的生长上再下功夫。

                                                       2009年7月,杭州

      

注释:

[1]卡尔文·S·霍尔、沃农·J·诺德拜,荣格心理学纲要,张月 译,[M]黄河文艺出版社1987年7月第1版,P91。

(李惊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国计量大学教授。著有长篇小说《兄弟故事》、中短篇小说集《城市的背影》《三个深夜喝酒的人》、散文集《西窗》、文艺评论集《作为文学表象的爱与生》《文艺看法》等。)

主办单位:连云港市赣榆区作家协会  邮箱:gyxzjxh@163.com

苏ICP备13051016号  法律顾问:张加瑾 律师